近几日,随着扬州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京城,京中的流言也愈演愈烈了。
从扬州盐户哭天喊地三日不止天降白霜,到甄家已经全被下狱打入死牢,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。
而林如海至今都没有被圣上传召,这一点更是被抓得死死的。
当初夸口说林家要一步登天的人已经不见了,现在街头巷尾的好事者,都在兴致勃勃故作叹息:“看着吧,看着吧!林家不日就要被打下狱,牵连三族,永无翻身之日了。”
黛玉躺着靠椅上懒懒地摇着扇子,边漫不经心地听明静禀报外面的消息。
她倒是沉得住气,而身边的林辰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姐姐,甄家不就只有一个人下狱吗。还盐户连哭三日天落白霜?又不是神话,这怎么会有人信呢?”
“要不是有心人刻意传播,这事儿可不会传这么广。”黛玉笑着瞥了弟弟一眼,有意提点道:“不信的人自然不信。而吓退了信的人也好,我们倒能清闲些。”
“再说,这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契机,看清各人的心。”讲到这里,黛玉沉默了一瞬。
她对贾老太君的感情很是复杂。前世老太君对自己的确是有真心,只是终究抵不过宝玉罢了。今生一切都才刚刚开始,现在这件事情,出现的倒是正正好。
就看贾老太君会怎么选择了。
林辰见姐姐又安静了下来,他眼珠子转了转,岔开话题笑问一旁的贾敏道:“母亲,那我们要想先和外祖母说一声吗?外面话传的越来越可怕了,株连三族什么的,我怕外祖母听了忧心呢。”
“你外祖母什么场面没见识过,这点流言哪值得她费神?可别瞎操心了。”贾敏嗔笑着点了林辰一下,“你自己倒是要学着点,以后遇事要往深里看,别被表面蒙蔽了。”
林辰撒娇着晃了晃脑袋,又要耍枪给姐姐看。正在闹着,外面小丫鬟进来通报说:“贾府派人来了,是老太君身边的。”
“这真是说着说着就出现了。”贾敏听说是母亲的消息,心中有些困惑,但喜悦还是占了上风,忙将人唤了进来。
黛玉还在想着,为何老太君在这时派人来,就看到鸳鸯走了进来。
这可是外祖母身边第一得意人了,怎么会将她派来?黛玉有些纳罕。
鸳鸯低眉顺眼,躬身行礼:“老祖宗说,有事请姑奶奶和姑娘过府一绪。”
“怎么就叫了母亲和姐姐?辰儿也要去!”林辰直觉事有不对,就笑嘻嘻地提了一句。
“老祖宗说,这次只请姑奶奶和姑娘过去。”鸳鸯低头又重复了一遍,并不敢看众人的眼睛。
贾敏这时也觉出了不对劲,她沉默了半饷,心中浮现了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。
这想法实在是太为可笑,而此时贾敏却笑不出来,她心里慢慢地冷了下来,只起身淡淡道:“那就走吧。”
黛玉重来一世,现在看得通透,心下期待散去,只是冷冷一笑。
她瞧出母亲心中生疑,连忙走过去挽住了母亲的手,又安抚了林辰,这才往贾府去了。
一路无话,黛玉握紧了母亲的手,随着面前掀开的帘子,走进了前不久第一次见面时的大厅。
大厅还是和之前一眼的装扮,只是不见了宝玉三春,剩下贾老太君一个端正着坐在正位上。右边是邢、王二夫人,并着薛姨妈坐着,而宝钗倒也跟着坐在末尾,垂眸安静,一副宽厚的模样。
“敏儿来了?”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双方痛哭,贾老太君这次显得有些局促,她拍了拍垫子身边道:“玉儿往外祖母这儿坐。”
“何必叨唠外祖母。”黛玉看得明白,俯身行礼后,就和贾敏一起坐到了左边,正对着邢、王夫人。
“这次唤你们来,是有一些事。”贾老太君见黛玉不过来,也没勉强,只是顿了会,又道:“敏儿,你可听过外面的流言?”
“母亲有什么话,直说就是了。”
“扬州事变,会牵连到林府?”
果然是这件事。贾敏微微吸了一口凉气,她如何看不出,贾老太君这问话背后的真正含义。
见贾敏没有回答,贾老太君心中本来就虚,她侧头避开了女儿的视线,也不再言语。
邢夫人看这两头都沉默的场景,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,高声喝了一句:“街上都说,林如海犯的错,会牵连到贾府!这是真是假?你们倒是给个准话!”
“是真的如何,是假的又如何?”黛玉直视着邢夫人答道,眼里是一片的清冷。
邢夫人被黛玉冷若冰霜的眼神吓了一下,只觉得这外甥女,和第一次见面柔声叫自己大舅母的时候,完全不一样了。
她含糊地嘟囔了两句,也不敢再质问了。
场面正是莫名僵持着,宝钗看准时机,温和出声:“黛玉妹妹不必如此焦躁,我们也是担心你们,都是一片好心,何必要伤了和气呢。”
贾老太君最后还是偏向了贾府,这鸿门宴对立分明。黛玉看着母亲微微攥紧的手,心中已带上了冷意,又听薛宝钗话里藏奸,声声都是意有所指,便冷笑了一句:“这是贾府,你姓薛。谁是 \'你们\',谁又是 ’我们‘ ?”
宝钗被黛玉直白的话弄了个猝不及防,她猛地涨红了脸,低下了头,也不答话,只留两个通红的耳朵在外面。
“哎哟,我这丫头口拙心笨,最是不会说话了。”薛姨妈笑着缓和了一句,停也不停就继续道:“我代她在这里向姑娘陪个不是了,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说着,她就要起身向黛玉赔礼。
这礼要是赔下去,一旦传出去,一项“顶撞长辈,目无尊长”的帽子可就被扣上了。对未出阁的女儿来说,这名声可是会被毁得干脆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