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要将胜利的荣誉和未来的希望都加诸于一个外来者的身上?”
这样的询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。
黑压压的人群中产生了一阵微小的骚动,但汇聚起来,依然像一阵低沉的风暴,向着四面八方吹拂。
坐在康德附近的贵族、代表和历战老兵们也面面相觑,露出茫然之色。
谁也没有想到,康德在取得了神迹一般的大胜和战果后,第一次面对公众、甚至面对整个世界的演说时,第一句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。
没有振奋精神的呼喊,没有煽情感人的问候,甚至强调自己是外国人,而且对全体的歌德人发出了这样的质问。
糟糕透了,各种意义上——蕾奥娜将脸埋在掌心,很想堵住耳朵狼狈而逃,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花团锦簇的演说稿,就这么被康德随手扔到一边,这个混蛋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,居然要玩即兴演说吗!
人群嗡嗡然。
但骚动很微小,贵族们也保持沉默,谁也不曾跳出来抗议。
毕竟敬畏犹在,那犹如流星雨轰击大地的恐怖印记横亘于苍茫大地,精灵的血肉依然新鲜,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康德对着干——当然,也有可能是康德大爷的地图炮还不够迅猛。
现场听众的情绪暂时稳定。
虽然事出突然,但洪三并不惊讶,他先前已经挑选出几个可靠的人,又叫上砍翻天,各自拿着地球的录像设备,从各个角度对准台上的康德,如今康大爷一开口就蹦出此等高论,他也只是打出手势,让摄像师们继续保持。
这些异界土著都是刚刚接触科技物品,但那只是文明与科技的差异,跟智商和接受能力无关,他们很快就掌握了使用方法——但正如普通人与专业摄影师有着极大的专业差距,这些异界人也只是懂得使用方法罢了,更高级的技巧,并不是一两天的学习能够领悟和明白的。
但依然有例外的。
砍翻天这家伙居然靠着绿皮的可靠直觉寻思得很明白,相较于其他如临大敌捧着摄像机僵硬拍摄的人类,他稳稳地端着手中的设备,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,一点点挪着步子,观察着阳光的方向,最后确定了最佳的角度,然后半跪下来,以这样的姿态进行着摄录。
他的动作引来了诸多的目光,有惊奇,有不解,有嘲笑,有鄙夷,可砍翻天却对这些视若无睹,绿皮全神贯注地望着屏幕。
在屏幕的反馈中,康德的表情自信而坚定,阳光从这个角度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,使辉光如披风般洒落衣装,柔和的光芒使他少了些盛气与凌厉,从而显得高贵而威严,拍摄的角度稍稍自下而上,显得他越发高大,宛如立在群山之巅,带着怜悯与力量俯瞰着苦难的世界。
而康德的面前,则是铺展开来的黑压压的人群,延伸到很远很远,显得震撼而神圣,就像伟大王者的加冕,就像传奇英雄的归来。
而不远处也响起了轻微的响声,另一个捧着数码相机的绿皮显然也捕捉到了精彩的镜头,虽然没有发声,但一副“俺寻思这照片特别带感”的模样。
在这一片安静、疑惑与不安中,康德说出了第二句话。
“歌德人们,你们知道卡隆尼亚在哪儿吗?你们吃过苍翠沃野所出产的谷物和果蔬吗?高地白棉织出的图雅袍服是什么样子,你们知道吗?”
“听过圣艾朗的长诗吗?记得冒险王弗朗西斯的航海故事吗?参加过太阳节的游行吗?还记得当时所捧的向日葵的芳香吗?”
“能说出远古歌德圣骑士们的名字吗?记得祖辈的传统与提倡的美德吗?信仰太阳神苏拉吗?知道家乡的由来吗?知道这个国家的名字吗?”
人群越发骚动,迷茫在蔓延,这些都是常识,连最寻常的农夫都知道。
“我不是歌德人,我在另一片土地、另一个国家长大,这些问题,我本来一无所知,直至有一个瓦伦坦人在信里告诉我,他深爱着卡隆尼亚的风和太阳节的向日葵,不愿让他的后代穿上精灵的衣袍、再也不知道圣艾朗与弗朗西斯的故事,他奋战的理由只此一点,并愿意为此奉献一切。”
“他履行了全部的诺言。”
望着或远或近的一张张面孔,康德平静道:“这个人的名字叫尼克-瓦伦坦,在他面前,曾放着精灵的劝降信与优渥的战后待遇承诺,在那时,谁都不相信瓦伦坦会守下来,投降意味着存活,自身的存活与家族的延续,还有更多的荣华与富贵,可他做出了选择,在名为歌德的土地里长眠。”
“今日葬于此地的人们,与即将葬于此地的人们,都选择了这一条路。”
人们已经安静下来,彻底地安静下来,倾听着。
“这就是我们今日聚集于此地、我于此刻对各位说话的原因。”
“我想让大家乃至这个国家与全世界知道,知道这场战役发生了什么,有这样一群人,明知道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,拼死与牺牲都无法改变结果,可他们依然在这里守卫瓦伦坦,守卫他们与你们的家园。”
“我想让诸位明白,这样的选择并非愚蠢,也非没有意义。”
“因为我们来到此地,我们的铭记和传诵将为这伟大的圣行和牺牲赋予超越瓦伦坦、升华至整个歌德的精神和意义。”
“我们将瓦伦坦的一部分奉献给这些为瓦伦坦而死的英魂们,作为他们最后的安息之所,从今以后,这里将伟大而神圣,直至以后的以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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